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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请代替她活下去”

第一章 “请代替她活下去”

这是自事故发生后少年第三次离开住所。用ID卡中每天可以免费乘坐交通工具的福利,少年坐上一辆漆面斑驳的黑色出租车。

一身因为反复穿洗而发白的衣服,浓密细长的头发将额头和眼睛遮住。看起来是如此阴沉,以至于少年自己都对他人的注视而感到无所适从。

地平线上,是一枚银白色的火箭正在腾升。来往于地球与火星殖民地之间的洲际火箭,每次都能够引起人们的欢呼。那是人类为其文明的成就而自豪。

驾驶位上的,是一个与其座驾相当匹配,垂垂老矣的司机。他依然被过往的幽灵所纠缠着,不厌其烦的向搭乘的乘客搭话。

“年轻人啊,现在真是个好时代。住在火星?这是我那个时候想都不敢想的。”星际火箭已经奔向苍穹,只剩下划过天空的白色轨迹。

少年并没有去理会,将头别向窗口。而年迈的司机似乎也早已习惯面对这样的顾客。点燃香烟,伴着发动机的粗喘声和缕缕青烟,他们开始出发。

前排座椅后的屏幕上,在出租车起步后,开始随意的散发着光与声。与少年平时看到的并无两样,不过今天要有些许特殊,比起平日里的赞颂多了一些庆祝的意味。

“为了纪念胜利日四周年,太空军在第一皇女多丽安娜的主持下于首都举办了盛大的阅兵仪式供王室检阅,火星总督伊德尔的贺信也穿过茫茫星海在阅兵式上被朗读。”

“在帝国委员会不懈努力下,新一轮的贫困补助已经通过议会批准。并在今日正式发放,符合救助条件的公民请关注公民ID卡上的消息。”

ID卡,是植入在手臂上的电子设备,基本承担着旧时代的手机和身份证的功能。因为紧紧贴合在手臂上就像一张弯曲的卡片,所以叫做ID卡。

[真好啊...]

仍在维修的房屋,临时支起的帐篷,无家可归的人们。战争遗留的创伤虽然可怖但无法阻止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可这笑容并不属于少年,他依然活在战争的过去当中。

少年手中提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袋子,他要去庆祝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第十七个生日。这股情感带来的力量让许久都没有出过门的少年也打起勇气面对各种陌生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

“谢谢。”

在面无感情的感谢过司机后,少年打开车门。一眼便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目的地:公墓。

攥着袋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少年已经是第四次来到这里,可是依然会难以平复的情绪涌上心头。拭去眼角的泪水,让缺乏修剪的头发盖住脸庞,低着头走入大门里。

白色细长的围墙将公墓与居民区分隔开,墙外是庆祝的人们喜庆的氛围。如此浓烈却没办法越过这薄薄的围墙,寂静与沉默永远是这围墙之内的主旋律。

走到那个熟悉的朋友永远沉睡的地方,与以往不同,本该沉寂的这里多了两个身影。少年注视着那几个声音,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好合上嘴,闷不做声穿过那两个身影,走到朋友墓前。

那两个身影与少年同样悲伤,其中那位妇女其引人注目的白色长发和憔悴的面容更是让少年丝毫不敢与其直视。因为少年清楚的知道这两人便是长眠在此的好友之父母。

“是朦啊...谢谢你来看我们家小侑。”

少年僵硬的躯体,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紧绷起来。不知所措的少年下意识的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妇人看着袋子中的东西,在她的记忆中都是女儿所喜爱的东西。少年的心意看起来有传达到妇人处,让那颓唐的面容久违的露出一丝笑容。

少年的心就像是一片墨池,无论是什么进入都会被那深邃的黑色所吞没。好友母亲的笑容虽然像一道久别的阳光照射进来,却丝毫没有办法动摇那捆住少年的锁链。

“看到这些东西,小侑一定也会很高兴的...结束后,要不要来阿姨家来坐坐,就像以前一样。”因为少年的存在,阿姨隐约间看到了过去的影子。在接过少年所带来的祭品后,她向少年发出邀请——这样的表现,与一旁默默无声的叔叔明显的不同。

困于回忆当中的少年,却惧怕在某种意义上再接触过去的记忆,只能不停地逃避。悲哀的是,他似乎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只能摇头拒绝阿姨的邀请,这或许能让他感觉稍微好一些。

少年的拒绝,让阿姨苦涩的笑了。三人都不知道再该说什么话,只能去各自做着该做的事情。

在帮助阿姨与叔叔打扫完友人的长眠之地,并在心中纪念过后。自觉在这里已无立锥之地的少年转身准备离开,背后响起的声音叫住了他。

“喂,阿朦。”

有些沙哑,不过依然是很沉稳的声调。少年停下脚步,他未曾想到叔叔会主动挑起一场对话。在他的记忆中叔叔一直是一个沉稳严肃的成年人,同时也相当的爱着自己的孩子。[或许我应该听听。]

抱着这样的想法,少年转回身来,拨开挡住脸颊的头发。之前因为内心充斥着愧疚而不敢直视叔叔的眼睛,现在少年才看清楚他的脸。相比起以前,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正颜厉色,不过在眼角和嘴角多出来的皱纹平添了几分沧桑。

左手紧紧的抓住右臂。在直视过叔叔凛然的眼睛后,少年就再次失去抬起头的勇气。恐惧之情慢慢的浮现出来。墨汁凭空的涌现,逐渐的淹没少年的身体。

“阿朦,你不用害怕,我们从来没有因为侑的死责怪你。”叔叔走到少年身前,一只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宽大的手掌将热量传递给少年,紧张的少年因此能够温暖起来。

[可是我...]

“是在责怪自己吗?”虽然此时叔叔并没有将视线放在少年身上而是放在远处,但是却如同看穿了少年而预见了未来。并微笑着去面对。

为了能够与少年的视线有所交汇,叔叔拍拍少年的肩膀后蹲下来以便能够平视少年。郑重的向少年说道:“阿朦,叔叔和阿姨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少年注视着叔叔深邃的眸子,侧漏的目光瞧见欣慰笑着的阿姨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也许不仅仅是幻觉,即使微小的难以察觉,束缚少年的锁链也开始有了松动。

看见将所有情绪堆积在脸上的少年逐渐转晴,两人由衷的为少年感到高兴。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给无法走出阴影的他们一丝希望。

“叔叔阿姨已经老了,是只能活在过去的动物了。而你不一样,你是侑最好的朋友,叔叔阿姨知道这会是一个蛮横的理由。但我们依然要请求你:请你代替侑的那一份活下去。”

于是,为了抓住那一线希望,他们为少年宣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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